首投即中!33岁“土博”任985副教授
文|《中国科学报》记者 孟凌霄 孙滔
当追问二年级研究生如何分辨家蝇雌雄的时候,33岁的中国农业大学副教授武宁宁似乎才是求知的学生。她的好奇心是与生俱来的。
今年1月,武宁宁正式入职中国农业大学刚好3个月,她的研究方向是昆虫抗药性进化。
回忆起科研成长道路,武宁宁庆幸自己的幸运:本科毕业于一所地方普通“双非”高校,在国内研究所和顶尖高校完成了博士和博后阶段的科研工作,没有任何海外留学、博士后经历,顺利入职“985”高校成为一名副教授。
武宁宁告诉《中国科学报》,“双非”“土博”并非求职者的劣势,自己唯一的秘诀是乐观的心态和不懈的努力。当然,入职并不意味着暂时的放松,而是新的起点。
武宁宁在北京大学标本馆
100%成功率:只面试一所高校
2022年11月,中国农业大学植物保护学院发布了一则招聘通知。
这是武宁宁一直心仪的就业高校,其中高层次学术岗中的“优秀人才”正是她的求职目标。早在博士刚毕业时,她就经常对照自己与该校招聘细则的差距。
看到这则招聘通知时,武宁宁正在北京大学张蔚实验室从事博士后研究,她已经发表了3篇高水平研究成果。在张蔚的鼓励下,武宁宁开启了找教职之路。
与许多求职者“海投”的策略不同,武宁宁借鉴了论文投稿的方式,计划先从最想去的中国农业大学开始申请,如果被拒绝,再考虑投递第二家、第三家。
乍看之下,这种“投论文”式找工作法不合常理,也不如“海投”高效。但在武宁宁看来,海投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,且尝试的不一定是与自己专业方向匹配的高校;如果频繁收到拒信,也会打击求职者的自信心。
在许多求职者看来,武宁宁的履历有两个“致命伤”:一是本科毕业于“双非”高校,二是她没有任何海外留学经历。
对比武宁宁读博时期的两位室友,她们分别去了美国哈佛医学院、麻省理工学院深造。武宁宁并未因此心态失衡,在与室友和国外科学家交流时,她从未感到落差与隔阂。
在她看来,出国不是目的,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、可以快速成长的科研平台才是最重要的。综合考虑下来,武宁宁选择了北京大学张蔚课题组。
博士后期间,武宁宁与美国波多黎各大学教授Riccardo Papa和比利时鲁汶大学教授Steven van Belleghem保持长期密切合作。由于长期的合作产生了深厚的信任,武宁宁因此受邀为波多黎各大学的学生进行远程线上授课。
“我并不觉得‘土博’是一个缺陷,相反,只要保持开放交流的态度,在世界各地做科研都能获得成果。”在武宁宁看来,只要自身成长到了一定阶段,是否有海外留学经历并不重要。
武宁宁的自信是对的。在中国农业大学的面试中,武宁宁并未被问及第一学历和海外经历的话题。学校需要有进化背景和昆虫适应性研究经历的博士,武宁宁正是那个天选之人。
中国农业大学的学术岗位评议是在2023年3月进行的,当年4月12日,学校人事处就公布了通过人员名单。这是她短暂的求职季中,唯一面试的高校。
尖峰岭捕蝴蝶
适应“市场需求”
回顾求职之路,武宁宁总结了一条秘籍:符合就业市场需求。
她介绍,中国农业大学是许多求职者的“梦校”,竞争往往异常激烈。在同一岗位的面试候选人中,有许多手握多篇论文的竞争者,但面试官关心的问题是,你以后的科研计划是怎样的、如何做好从模式昆虫到非模式昆虫的切换、是否能够独立开展教学工作,以及对农业昆虫研究有没有自己独到的想法或理解。
武宁宁脱颖而出的一大原因是,她的研究方向与学院的学科发展方向契合,她从基础研究到应用研究的衔接潜质更是一大优势。
本科时,武宁宁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研究方向,只是报考了自己心中“做科研最好的地方”:中国科学院。在中国科学院上海植物生理生态研究所(现中国科学院分子植物卓越创新中心),武宁宁成为刚刚回国的研究员詹帅的“开山弟子”。在詹帅的指导下,武宁宁正式开启了昆虫适应性进化研究。
武宁宁介绍,博士时期她的研究对象是外来入侵生物美国白蛾,而博士后时期在北京大学张蔚实验室研究蝴蝶拟态机制。
在北大做博士后期间,武宁宁参与了多次野外工作,包括西藏墨脱、海南五指山和尖峰岭等地区,她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好听的别称:“燕园1号蝴蝶猎人”。
野外科学考察和采集是一种能够全面锻炼能力的活动,尤其是野外观察能力、团队协作能力、解决问题能力都得到了锻炼和提高,这些都是从博士后向独立科研工作者转变的关键。
武宁宁(左一)在西藏墨脱野外考察
北大的科研环境一直以来都以自由、开放和包容著称,共享交流的科研氛围、大家一起交流申请基金的经验、有很多参加国内外会议的机会,等等。武宁宁紧紧抓住每一次交流的机会,积极申请各种校内外的基金项目,努力展示和锻炼自己,这些经历都为今后的科研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如今,入职中国农业大学后,武宁宁已经习惯了和农业昆虫打交道。她的日常工作不仅包括在实验室饲养昆虫、进行分子实验、分析组学数据,还需要下田采集昆虫、调研农虫危害现状。过去的研究对基础研究的价值更多,而现在研究小菜蛾、小麦蚜虫等,对农业生产有更多指导和应用价值。研究对象虽有差异,但好奇与热情一如既往。
“一个最典型的变化,就是过年回家怎么跟亲戚朋友解释我的研究。”武宁宁笑道,“以前解释了半天理论、机制,家里人还不太懂我在做什么;现在只要说我干的是防治害虫,家里人就明白这是很重要的事。”
去年12月,武宁宁在新加坡参加第三届AsiaEvo学术会议时,恰好遇见博士时期的导师詹帅。武宁宁向导师介绍,自己到了新环境,也在努力适应新的研究方向。
“我们可以向昆虫‘取经’。”导师詹帅告诉武宁宁,“昆虫个体小,不起眼儿,但在地球上生存却很成功。看上去它们总是能很快地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,其实这是和新环境适配的种群保留了下来,不适应的被淘汰了。”
武宁宁博士毕业,左一为詹帅
非升即走?不如把握当下
对于像武宁宁这样的“青椒”来说,入职并不意味着暂时的放松,而是新的起点。
不少高校有“非升即走”的要求,对新入职教师设立5年考核期,对青年教师聘期内教学任务、主持的科研项目、申报的人才项目、发表署名单位论文、申请的发明专利等有严格要求。
武宁宁坦言,其实自己身边也有为考核要求、为科研成果睡不着觉的朋友。
也许是跟触手可及的土地、动植物打交道的缘故,中国农业大学的同事们普遍没那么焦虑,他们每天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,其他一切都顺其自然。
“对于我个人而言,我希望这几年先努力做好自己,再考虑能否完成指标。”在她看来,“青椒”最想促成的其实是一种良性循环:如果工作做得好,能够发表文章,可能申请基金就会更容易;有了基金经费的支持,也能更好地开展科研工作,培养更多学生。
在讲述这些行业规则时,武宁宁脸上只有恬静的微笑,这种沉静让人心安。这种不焦虑的心态,在当下科研群体中尤显珍贵。
“今天就有那么多值得探索的问题,哪里有时间焦虑明天?”武宁宁说,这种心态来自对当下具体事件的把握,科研生活确实是艰苦的,所依靠的往往不是物质激励,而是由内而外的驱动力。
在生活中,武宁宁是一个物质欲望不高的人。她自嘲在科研以外,自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。她不明白现下时兴的“知识分子穿搭”和“格雷系”,在需要社交的场合总扮演“资深i人”,但在谈论到实验室那些可爱的小生命时,武宁宁的眼里有抑制不住的神采。
科研闲暇,她最爱逛的地方是博物馆、动物园和标本馆,而这些场馆大多免费。在北大做博士后工作时,她最常去的是北大标本馆,虽然面积不大,但从生科楼散步就可到达,这里拥有近5万份生物标本,其中不乏珍稀物种。
“一只小小的昆虫标本,藏着无数神奇的生命机制。“武宁宁兴奋地说,观察这些标本时,她总会想象标本曾经面临的自然环境、繁衍生息的进程,以及这一物种在进化过程中面临的挑战,为适应环境作出的改变。在她看来,这些记录着小生命进化史的场馆,简直是“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”。
这些探索的快乐,背后是无止境的科研付出。
“熬夜工作大概是每一个科研工作者的必经之路”,武宁宁也常常因为做实验、写论文、写基金而熬夜。多数时候,每天要在实验室工作十几个小时,甚至有时还得睡在办公室,只为半夜起来开国际会议。
科研的付出是否值得呢?
武宁宁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,她只讲了一个故事。
两年前,武宁宁在北京大学做博士后工作时,正值疫情封闭式管理。她和导师张蔚选择留在学校做实验,因此同住在学校宾馆。白天做实验时,两人都是“只卷自己,不卷别人”的科研伙伴;夜间,武宁宁却发现导师温柔的另一面。
北京大学张蔚(左五)团队
那时,武宁宁看到张蔚每晚下班后,都要和女儿视频,了解每天幼儿园发生的趣事、老师布置的作业。在小小的屏幕面前,张蔚向女儿展示亲手制作的昆虫标本,并耐心地告诉女儿,“等我出去就能带给你啦”。
那段隔离的日子里,武宁宁真正意识到,对于女性而言,全情投入科研往往倍加艰辛,但支撑着每一位科研工作者前行的,是一种纯粹的、无关物质回报的热爱。
“科学探索没有捷径,得是怎样的热爱,才能让人心甘情愿这样付出?”武宁宁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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